■李木馬

林莽詩集

李木馬(以下簡稱李):林莽老師您好!在2016年6月19日至7月19日、9月30日至10月30日期間,“林莽白洋淀時期(1969—1975)繪畫習作展”在青島市良友書坊和唐山市豐南圖書館兩地舉行,引起了不少詩友、畫友和觀眾的興趣。您作為“白洋淀詩歌群落”的重要成員,在白洋淀不僅和芒克、根子等詩人寫出了新時期詩歌史上重要的詩篇,還拿起畫筆飽含深情地描繪出了大淀和水鄉的心靈風景。大家共同的感覺是,它不同于常見的畫展,您的畫作中散發出一種生命情懷,還有一種青春歲月特有的生命氣息。

林莽(以下簡稱林):展出的36幅畫都是我20多歲在白洋淀插隊期間的習作。1968年的下半年,我和一些朋友為尋找一個安身之所,多次往返于北京和白洋淀之間,北方水鄉的那些年,在我的生命記憶中留下了深深的烙櫻這些滿含生命真情的詩歌和繪畫留住了那些年的記憶,雖然它們是一些稚嫩的習作,但青春的血和淚還有著永不消退的熱度。

李:這兩次集中展出的您在白洋淀時期創作的作品,尺幅都不大,但卻能夠小中見大,有的甚至放大成數米尺幅都很有視覺沖擊力。我們似乎還能感受到它們背后的故事和意韻。

林:這兩次在青島和唐山展出的30多幅小畫作,一直保存在我的一個破舊的畫夾子里。歷經40多年的歲月,這些習作有了另外的意味。一個懵懂的青年,在那個文化貧瘠的年代,在“白洋淀詩歌群落”的文化背景下的習作,具有了超出它本身的價值。雖然,作品本身還是有些稚嫩的。

李:“白洋淀詩歌群落”在現當代文學史上的影響和價值,文學界特別是詩界已多有定論和共識。您、芒克、多多、根子以及北島、江河等人與“白洋淀詩歌群落”重要詩人之間的交往和藝術交流,還有您對重新發現食指所做出的令人尊敬的努力,都成為了詩人們經常談起的話題。我記得您在散文中寫道:“那是一些在孤島上的日子。既有正午的陽光,也有夜的冷雨。深夜,闊葉樹發出嘩嘩的聲響,我住的村邊小屋外就是一片開闊的水面,沒有星光和漁火,我常常在孤單中思念,既凄楚又擔憂……”

林:那的確是我人生中一個特殊的6年。在上世紀60年代末的白洋淀,我們過著簡單甚至趨于原始的農耕生活。通訊和交通的不暢與閉塞、離開親人與家庭的孤獨、社會政治生活造成的心靈苦悶……在那些日子里,是詩歌和繪畫讓我得到了心靈的慰藉。

李:“冬日的樹木枯干凋零,幾叢蘆葦在岸邊搖曳,孤雁的鳴叫聲聲遠去。冬日的白洋淀一片冰川,灰褐色的云層籠罩著天空。”“有時船在黃昏的水面上滑行,平緩而幽靜,當你把手伸入清爽的水中,心中喚起的依舊是一陣凄冷……也就是那時,在寂靜的寒夜中,我找到了詩:這種與心靈默默對話的方式。”我從您的散文中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這些生命歷程的畫面。特殊的年月和特殊的經歷,成為了您藝術之路的源頭。特別是您的詩歌和繪畫,這種艱苦的特殊經歷,恰恰成為了生命的饋贈。

林:在白洋淀那幾年,應是我生命中最年輕、最美好和最有活力的年齡。基于少年時期對繪畫的熱愛以及一些難得的學習機遇,我有了一點繪畫的基礎!在白洋淀文化館,我有過一段初步的水彩畫的練習。那些年,詩歌和繪畫為我的生命找到了一種釋放和逃避痛苦的方式。

李:記得您在支持參與鐵路文學活動時就和鐵路作家聊起過,如果當初條件好些,您可能會成為一個畫家,而不是詩人。

林:是的,在那些年,我沒有走上繪畫之路,后來,由于“白洋淀詩歌群落”的氛圍和我在詩歌創作上的努力,在寫作上得到了某些回報。但繪畫一直是我內心隱秘之處的一個夢想。

李:您在青島和唐山兩地的文學講座特別受歡迎,很多詩友都是慕名遠道而來參加活動,大家對您走過的藝術道路非常感興趣,和讀者朋友說說您從白洋淀回京后的生活和藝術經歷好嗎?

林:為當代中國新詩的發展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更多地發現和推出一些優秀青年詩人,是我多年以來的工作追求。藝術交流是一個雙向學習和汲取的過程,我很愿意和文友特別是青年詩人探討與碰撞,有時會激發出很多靈感的火花。從白洋淀回到北京,我做過6年的中學教師,在一所高校工作了12年,在一個文學機構工作了6年,在《詩刊》工作了12年。我的生活與工作似乎和6與6的倍數密不可分,也許,是它們給我帶來了幸運。更值得慶幸的是,我的工作和愛好是一體的。藝術的根本是相通的,繪畫和詩,對于我都是不可或缺的。

李:是的,我清楚記得,我和您一起工作的時候,您經常帶我去參觀一些藝術活動和美術展覽。記得一次是在中國美術館看一個英國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油畫展,在透納等人的作品前,您專注的目光令我難忘。當時您對我說,這些作品中洋溢著詩意和生命感。

林:那些純正的藝術,總能觸及我們心靈中細膩而柔軟的地方。我喜歡歐洲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繪畫,對近百年來世界各國的現代主義藝術同樣關注和熱愛,我以為,藝術是跨越種族和國界的,藝術讓我們具有了現實生活之上的另一個世界……

李:您說得太好了!很多詩友都能從您的詩中看到畫面感,感受到色彩的映照,甚至能感覺到秋陽般的溫暖。我們注意到,近年來,您又拿起畫筆,創作了一些尺幅稍大的油畫和國畫,表現出了一種樸素、溫暖而又獨特的詩情畫意,畫面表現的意境也更為深邃、空靈。

林:10多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又開始拿起了畫筆,情之所至,有感而發地畫了一些不同材質和不同種類的畫。因為多年的學習,生命中具備了一些其他藝術門類的文化經驗,讓沒有多少繪畫功力的我,有了在紙上和畫布上涂抹的底氣。我希望我的詩與繪畫能夠相輔相成,我想用它們建立一個與我的生命和生活息息相關的世界,這個世界連接人們的現在、過去與未來,是一個容納真摯心靈和生命理想的所在。

李:記得2008年7月,京津城際鐵路開通前夕,您參與了國內首批藝術名家看高鐵采風活動,還寫出了一組與高鐵相關的詩。您也談談“高鐵旅行”的感受吧。

林:這些年到各地參加文化活動常常乘坐高鐵,另外和鐵路文友的聯系也較多。我記得當年往返白洋淀100多公里,乘火車幾乎需要大半天的時間,現在坐高鐵從北京到上海只用5小時。鐵路的發展變化太大了,我對高鐵的印象非常好,它是令人信賴、感覺舒適而又快捷的交通工具。“高鐵”這個意象,已經逐漸出現在文學作品、繪畫、音樂等藝術領域。高鐵很快地介入了我們的生活,也在改變著人們的出行觀念。它和近20年來數字化時代的到來是相輔相成的,這一切已顛覆性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

本文圖片由李木馬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