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
圖為2000年后的二道巖站 楊鐵軍 攝
和小站結緣,緣于父親的事業,回想起來,整整50年了。
50年前的1966年3月,父親同他的戰友們在完成了貴昆鐵路濫壩至雙水間一個叫做粑粑店的鐵路隧道修建任務后,部分同志接到工程處人事通知,到臨管處報道。1966年7月,我的父親正式成為新組建的水城車務段的一員。
簡陋的住房
1966年7月的一天,地處老黑山深處的二道巖站熱鬧非凡,這天,臨管處的火車第一次送職工到車站報道。“要來火車了1十里八鄉的漢族和苗族同胞背著苞谷花、洋芋、炒面從方圓數十里的地方早早趕來,就是要親眼看看據說 “叫起來聲音比老虎還大”的火車。臨管處的上游型蒸汽機車牽引著幾節棚車 “轟隆鹵鳴叫著開走后,站臺上參觀者散去,留下了我們及些許行李,站長告訴父親,我們的家就在鐵路邊上。
現在回想起來,我對那個房屋依然記憶猶新。那是一排排用碗口粗細的楠竹搭就的臨時工棚,用油毛氈蓋頂,四壁全用竹席圍就,室內連最簡單的地平都沒有。在家里,只要你移動腳步,不是揚起塵土就是掀起泥漿,馬扎上鋪就幾塊木板就是床了。
半年后,這個家伴隨著1967年春天的一場山洪蕩然無存,好在那天我跟隨父親睡在了車站的票房。后來的日子,我們和車站的叔叔伯伯只能住在候車室、行李房了。1967年下半年,安順工務段的軌道車陸陸續續運來了大批建筑材料,夜以繼日,人背肩扛,終于在1969年的春節前建起了五六排磚混結構的瓦房。從此,二道巖站的職工有了正規的住房,職工們紛紛接來了分居多年的老人、妻兒,艱苦的環境中有了歡樂的笑聲。帶家屬的職工們利用休班時間,邀約三兩個農民幫忙,自己動手,利用鐵路邊取之不盡的山石、工務段廢棄的枕木,在房前屋后建起了簡易的房子,房內搭上幾塊木板便成了廚房或住房。
我長大后,成為了六盤水車務段的一名職工,并先后在且午、樂居、葡萄菁、花賴幾個車站工作。那些年住房條件還是非常艱苦的,通常是幾個人擠住一間房,但艱苦程度還是不足以在前輩們的面前提及。
20世紀90年代初,新的 “三線”建設開始。幾年間,過往的旅客驚奇地發現,小站漂亮了。老舊的房屋或拆建,或穿上了新 “衣”,以往的垃圾堆搬走了,小山包變成了花園,亭臺水榭相間。又過了些年,小站就是現在的樣子。前些時日,老父親從海南回來,說想去小站看看。站在新的站房前,連我這個 “老鐵路”都大吃一驚,小站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影子,父親環顧這個他28年從未離開過的車站,曾經引以為豪的四層小洋樓如今人去樓空。我看到了父親眼中的淚花和繼而泛起的笑容。
小站之夜
傍晚,華燈初上。當夕陽將自己嬌美的最后一抹余暉藏到山后時,城市的燈火更加燦爛了。且午站上,除了風馳電掣的列車呼嘯而過、讓行列車停靠時發出刺耳的剎車聲、運轉室內值班員不斷發出指令的聲音外,余下的就只有遠處山谷中時不時傳來的夜鶯啼鳴了。小站的夜色是那樣恬靜、安詳,空氣里少了城里的喧囂浮躁。運轉室總是徹夜燈火通明,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各種指示燈光閃爍不停,一派繁忙景象。看著這些現代化、自動化的新設備,還有多少人記得當年小站上那搖曳的煤油燈。
30多年前,我進入了六盤水車務段,認識了我真正意義上作為鐵路人的第一座車站——且午站。我的師傅叫黃發啟,不一會兒,他就幫我領來了備品,其中就有那盞后來伴隨我多年的煤油燈。
小站的夜漆黑而又漫長,讓我沒想到的是居然沒電。我守著占據了大半間屋子的烤火煤堆,懷著至今都無法說清的復雜心情,就著照明的煤油燈光胡亂翻閱著如今早已記不住名字的書,打發這長夜的寂寞。也不知道幾點了,鄰居師傅家的大公雞一聲緊似一聲的鳴叫,把窗外的山雀都吵醒了。煤油燈燈罩被熏得漆黑,燈油早就燃盡,只剩下一絲青煙。這是我參加工作后第一個與煤油燈相伴的夜晚。此后的8年時間,我的大部分夜晚都是在這樣的煤油燈下度過的。
與煤油燈相伴的日子
上班第一天,我看到的設備是現今看來幾近原始的半自動集中聯鎖臂板信號機,道岔是手動的。師傅把我帶到扳道房旁邊搭建的一個偏房內,告訴我這就是燈具房。在一根油乎乎的枕木上一字排開擺放著8盞煤油燈,旁邊擺著幾個油瓶,這就是我上班后認識的第二種煤油燈了。 “這是生產用燈,同生活用燈是有區別的。”師傅說。扳道員的工作除了準備進路、迎送列車、擦拭道岔外,很重要而且技術含量較高的一項工作就是清潔燈具、準備油料、修剪燈芯、調試亮度、上桿揭掛。師傅說: “清潔燈具的重點是內罩的清潔,油料的準備是要注意加多少才合適,燈滅了機車就不能準確辨別信號,影響行車安全,那可不是小事。”經過師傅示范,我發現的確不是很難,需要的是細致入微的責任心。上桿揭掛就不一樣了。20世紀80年代初的貴昆鐵路,最高海拔就在且午站的2號道岔上,昆明方面的坡道達到12.5‰。臂板式進站信號機高高矗立的電桿會讓你不寒而栗。師傅在說話間就爬到了信號機的頂端,我的心底頓時生出幾分敬佩。
云南的風有名,但也不光是在春天,秋天的風吹得同樣賣力。下午,同運轉室聯系后抓住列車間隙的空當,我提起早早準備好的煤油燈向信號機奔去,按照師傅的指點,左手提燈,大約30來斤,右手扶梯單手向上攀爬,等到了第一個燈的位置再用一只腳勾住信號機的扶梯,騰出手來把煤油燈放入固定的支架上,如此這般,3盞燈放好后再打開檢查窗,逐一對油燈的燃燒情況進行檢查,看看燈焰是否合適。第二天,師傅告訴我,昨晚的燈掛得不錯。我還沒來得及高興,師傅接著說: “2道出發在正線上,通過較頻繁但燈光暗了點兒,進站信號機進側線燈光被風吹滅一次,是你在關閉燈窗時沒密閉好。”看著師傅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我已下定決心,今后再不能犯類似的錯誤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幾十年過去了,但對于當年在煤油燈下徹夜讀書、值守夜班被熏黑了眼圈和鼻孔以及師傅細心指導我上桿揭掛的情景,我的記憶是那樣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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